夏日炎炎。
朱以海拒绝了去承德避暑的提议,也不愿意去多伦草原上转转,他就呆在京城,要忙的事情太多。
好在紫禁城里避暑的方法也很多,有清凉殿,也有游泳池,还有大冰块和冰淇淋、冰镇酸梅汤。
午后,小睡一觉起来,一壶茶过后,整个人精神许多。
一边喝着茯苓膏,一边看着奏折。
这种传统的宫廷美食,是用茯苓蒸熟后和以牛奶,再用微火煮成膏,可以涵养脾胃,这是王桑榆特意为他做的。那位山东奇女子,这几年为朱以海生了两个女儿,最重也还是进了宫,册封为嫔。
钱谦益又上奏折了。
这回倒不是辞章,而是弹劾耿仲明的,耿仲明自从山东反正归附绍天朝后,久镇关外,也是参与了关外的历次用兵,表现十分忠心耿耿,原常镇东江,现为驻朝鲜总督。
这种驻藩属国的总督例加一个将军号,他是驻朝鲜总督挂朝鲜将军印,算是如今绍天朝比较特殊的一种军职,对于藩属国有挺大的特权,是朝廷用以监督藩属的重要手段之一,统领驻扎的军队,甚至握有藩属国军队的联合指挥权。
钱谦益现在是左谏议大夫,他弹劾耿仲明这位世封韩国公一连串大罪,豢养死士、私藏铠甲、弓弩、私铸火铳铁炮,私自藏匿逃人,贪污受贿、暗中侵吞军费,私自纳朝鲜宗室女为妾,私与女真首领结盟、走私回易,私开矿产······心怀怨愤,阴谋造反!
这位曾经降清的三顺王之一的耿二,也算半生风云一世枭雄了,这一生反反复复,能够以辽东的一个边军小武官出身,从家族几代攻打女真,到后来降女真,做到千户,后来却又带着百姓南下背清再投皮岛毛文龙,被其倚为心腹,收为养孙,累至参将,掌管军中财务。
后来投孙元化去山东,再到与孔有德反山东,兵败后又杀出重围,浮海东渡投后金,降金封王,入正黄旗,确实了得。
但后来在山东,果断的投朱以海,而不是跟孔有德尚可喜他们一样一条路走到黑,也极尽枭雄本色,此后回辽东,镇东江,其实一直很小心谨慎,也算忠心耿耿,虽然这个忠心只是慑于皇帝的威严,朝廷的兵马,但确实为朱以海镇边守疆,甚至为收复关外,甚至震慑朝鲜、灭亡满鞑立了不少功。
这些年,朱以海一点点的收他的兵权,他也是一退再退,从没反抗过,很是识趣。
最终成了驻朝鲜总督、挂朝鲜将军印,去朝鲜当太上皇,他原来的兵权几乎尽被收走,也没乱来。
当然,做为一个老牌军阀,他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他只是面对当今天子老实忠诚,但重开东江后,什么抢掠女真,攻打蒙古,敲诈朝鲜,暗里走私贸易,甚至派人去采参打猎等等,这种事情没少做。
朝鲜有许多大铁矿,也有不少煤,耿二暗里就在那些大矿里都有份子,甚至不少小矿那都是直接私采,虽然兵权没了,但他仍然掌握着朝廷在朝鲜的驻军,甚至之前在鸭绿江到高丽长城、双城那一片的闹自立的女真诸部,也都是听其统领的,所以这家伙说句朝鲜土皇帝真不为过。
他在朝鲜暗里拥有大量的土地庄园、矿产,甚至有庞大的走私商队和捕奴佣兵团,以及海上劫掠船队,这个家伙的财富非常惊人,拥有的奴隶更是数量惊人,数以万计。
他的这些情况朱以海很清楚,只是朱以海以前根本没理会。
因为耿老二就是他当初从山东放回关外的一条狗,让他去满鞑后方开辟新战线的,再后来又用他来打压女真诸部,甚至是科尔沁蒙古、朝鲜等,他不是皇帝御营嫡系,做起事来比较方便。
当然耿二别看脸特别黑,但人家偏有双白玉似的手,这家伙是非常聪明的,他的所有行为,其实也都向皇帝私下密奏过,当然没说的那么明白,但也没完全隐瞒,甚至他这些年拼命搞钱,也没全贪下来,他既分了不少给自己的老兄弟们,也一直有给皇帝和朝廷上贡。
也不好说他是在自污呢,还是交出兵权后从这些方面找补回来。
之前,皇帝跟老耿一直是心照不宣的一种状态,你搞你的,皇帝不吭声,有耿二这条恶狗在朝鲜,有时还挺有威慑力,一些脏活都借他手干。
钱谦益在谏院干过,也在都察院干过,他之前就没亲自弹劾过耿老二,也就是一些小御史不疼不痒的上过弹章,但基本上最后都是对耿二罚俸或是降阶、调职等处置,可始终也没真正拿耿二怎么样。
钱谦益应当是很清楚耿老二在地位的,所以从不亲自去撕老耿,都是皇帝豢养的鹰犬,没有主人的命令,怎么能乱咬。
现在突然撕咬起来,还下手这么狠,上来就历数几十条大罪,条条致命,都是诛九族的重罪,这是下死手了。
钱谦益是个聪明人,七十多岁的人了,反应还这般灵敏。
他看完后,合上了奏折。
钱谦益很聪明也很狠,不出手则已,一出就是死手,他弹劾耿二的这些罪名,可不是闻风弹劾,而是罗列了不少证据,甚至形成了不少稳固的证据链,只要按这些调查核实,基本上是跑不了的。
很明显,这家伙在台谏两院多年,其实并不是没对耿老二动手,只是暗里收集了不少罪证,却从没有拿出来罢了。
狗咬咬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钱谦益这是想拼命撕咬别人来换取保命机会?他是否猜测到了皇帝要清洗耿二这些人,所以现在甘愿充当急先锋?
阮氏姐妹让人来请皇帝,说今天是阮妃所生南海公主的生日。
朱以海放下奏折,移步东六宫之首的承乾宫,这里原叫永宁宫,朱以海回北京后前几年没修,他西巡的时候,还是太子批准对紫禁宫做了一次全面修葺,还是从他的东宫库里拔的银。
承乾,顺承天意。
阮氏姐妹深受朱以海的宠爱,也为朱以海生了五子六女,六宫之中也算是独一份,尤其是大阮氏身为阮大铖的女儿,进宫前是嫁过人的,甚至生了几个孩子最后是跟丈夫离婚的。
可偏偏进宫后还能深得宠爱,又连生三子二女,她堂妹也为皇帝生了二子三女。
日落西山。
傍晚时分,暑热退去,晚风徐徐,带来凉意。
承乾宫是个两进院子,前院正殿承乾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氏,檐角有走兽,内外檐饰龙凤和玺彩画,甚至门窗都是双交四棱花的,室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龙凤,正间内还悬着朱以海御题的德成柔顺的匾。
一个处处透着皇家典雅精致和贵气的宫殿。
不过在朱以海看来,其实承乾宫虽有前后殿,各有五间,还各有东西配殿三间,是两进院,但总体显得有些小,甚至在这夏天还有些闷热。
大阮氏是贵妃封号,仅次于陈函辉女儿的皇贵妃,自废了小张皇后,东西六宫便是以二人为首主持,平时陈皇贵妃居住在西六宫之首的储秀宫,二人分管东西六宫。
小阮氏封号是德妃,九妃之一,她是居住在西六宫的长乐宫,也就是原来的永寿宫。
此时,姐妹二人,与二人所生的十一个皇子公主们都站在殿前宽敞的月台迎接,院里大树下,孩子们嬉戏玩闹,还准备了西瓜等食物。
朱以海踏进院子,大小阮氏姐妹便带着孩子、宫人太监们过来迎接行礼,朱以海发现还有几个外人。
却是钱谦益的妻子柳如是等几个外命妇。
刚刚还看了钱谦益撕咬耿仲明的弹章,现在又在这里看到柳如是,朱以海觉得不会那么巧。毣趣阅
他望向柳如是,她也抬头望来。
与皇帝同龄的这个女子,长的有几分娇小玲珑,看上去仿佛才二十七八岁,一头长发又黑又亮,绸缎似的,在头上盘了个堕马式,有点偏斜不对称反而便增添一抹别样味道。
鹅蛋般椭圆脸,异常的白净细腻,一双细长的眼睛顾盼含情,似乎会说话般灵动,连那两条柳叶般的眉毛,也那么精致。
这个女人就那么抬头一望,也没开口说话,但却似已经向皇帝透露了无数意思。
朱以海不得不感叹,不愧是金陵十艳之一,都三十六了,还能有这等魅力,就算是跟阮氏在一起,甚至都还能压上一分。
朱以海冲着她微微的一笑,轻点下颌。
柳如是也对着皇帝轻颦浅笑,说不出的勾人。
朱以海越发确定,果然是有备而来,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尤其身为上位者,这种主动他见的太多了。
没有再去理踩柳如是,朱以海过去抱起今天的小寿星南海公主,小公主三岁多点,西巡前她刚出生,朱以海刚回来时,她甚至不认识父亲,好在这段时间接触的多了,也慢慢熟悉了,甚至高兴的挂在朱以海的身上主动的亲他的脸。
院里树下,黄昏晚霞下,朱以海放下那些烦人的事务,跟大家共同为孩子庆生,甚至为孩子们讲西域的大漠黄沙,讲雪山草原,一群孩子们听的津津入神。
柳如是今天是硬蹭这个本该是小家庭的生日宴,她跟阮氏都是才女,甚至有几分相似的经历,平时有意维持,所以本来关系就较亲密,今天找到机会前来,刚才也是特意拿出了万般风情对皇帝展示,换的君王一笑。
可是接下来的时间,虽然她总找机会,不时的对皇帝眉波传情,可皇帝却没有再如开始那般回应了。
这让柳如是很是受挫,既是对自己魅力无效的失落,更是对皇帝这般冷落而感到羞耻,还夹带着几分对钱氏家族未来的恐惧。
终于皇帝起身去更衣,她等了会也对阮氏称去洗手,壮着胆子准备更进一步。
后院。
朱以海被柳如是撞了个满怀,温香暖玉。
“臣妾失礼冲撞圣人,罪该万死,”柳如是惊惶万分状,想要赶紧起身退后,结果脚下一绊,却是再次扑入皇帝怀中,整个人在皇帝身上蹭来蹭去,一双手更似不经意间的拂过几处要害。
朱以海始终面带着微笑,把她扶好,不得不说她的演技挺好的,而且这大胆动作也挺诱惑。
可惜如今的朱以海早看破他们夫妻心思,而且他久病之后的身体也让他对此绝色免疫了。
“无妨,”
柳如是站好,满面桃绯,更加动人。
“走吧。”
柳如是看到皇帝的反应,既惊讶又失望,尤其是目光一碰,她感受到了许多只可意会的东西,那是种被彻底看穿的目光。
不是皇帝透过她精心打扮的衣裙饰物的侵略目光,而是皇帝看穿她心思的目光,这刻她感觉自己是这般的可笑,就如同当年南京城里那些年老色衰的女子只得在码头区讨生活,对着那些粗鄙的汉子进行赤果的拉客般。
自己怎么沦落如此?
当年可是无数士林才子、达官显贵们都争相追捧啊。
是啊,自己三十六了,皇帝也才三十六,那般雄伟的君王圣人,天下什么样年轻、美丽、有才华的女子不都想得皇帝青睐,自己残花败柳又算什么?
突然间,柳如是哭泣了起来。
朱以海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继续演。
他有些不耐烦,脸上也没了笑容,声音都变的没什么感情的冷漠,直接道:“今天是钱谦益让夫人来的吧?”
“钱谥益是个很聪明的人,但还不够聪明,只是喜欢耍小聪明,没有大定力。他如果是大聪明,那既然猜的出几分朕的意思,也就知道他这些小伎量对朕没用。”
柳如是一听这话,彻底崩溃。
“其实夫人也不必如此伤心,有些事情总该有个结果的,不是吗?钱谦益七十多岁了,也该为他曾经犯下的大错承担应有的惩罚,当然,念及他后来的表现,也还是有些功劳的,所以朕会处置他,但他的妻子儿女,朕还是会顾及。”
“朕派人送夫人回去,告诉钱谦益,他弹劾耿仲明的奏章朕看了,挺好。”
说完,朱以海便走了,没有理会楚楚可怜的柳如是。
回到前院坐下,一会柳如是才回来,直接向朱以海和阮氏姐妹说身体有些不适,请求先回去,朱以海派人送她回去,承乾宫院子里欢声笑语继续。
阮氏姐妹似乎看出些什么,但看着皇帝却谁也没提。
柳如是失魂落魄般的回到钱府,钱谦益早就已经神色不宁焦躁不安的等待许久了,看到她回来了,既松了口气,却又充满担忧。
“夫人···回来了?”
“老爷是不希望我今天回来了?”柳如是冷冰冰的道。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钱谦益有些猴抓腮似的,“那个,那个事情?”
柳如是直接走进里屋卧室,伏床失声痛哭起来。
钱谦益脸色惨绿惨绿,良久才又追问,“那事?”
“没指望。”柳如是回了三个字。
钱谦益愣了许久,大力顿足拍腿,“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如是知道他想哪去了,但却连解释都懒得了。
钱谦益气的回了自己屋里生闷气,第二天一早正准备上朝,心腹钱养先等在门口,“老爷,耿仲明在朝鲜畏罪自缢身死了。”
钱谦益一个激灵,怔怔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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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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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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