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
纪渊眸光收缩,只见皇天道图的光华流转,徐徐勾勒出一道巨灵虚影。
纱帽宽袍,气度雄阔,掌中提着一只生死魂灯,照彻四面八方。
“三更出而百鬼惧,谛听微声,监察善恶,乃冥府阴帅,十将之一……这是一尊凶神。”
纪渊心分两用,一边继续炼化宝药,一边留意皇天道图。
关于吉神、凶神,杀生僧之前简单解释过。
本质乃是太古时期诸天神佛的灵性映照,亦算作一种烙印天地的“痕迹”。
佛门炼法相,道门修元神,儒门参心象……说到底,便是以自身凡躯合神佛之灵。
有些先天具备,因为性情契合,或是根骨不凡,吸引灵性汇聚。
有些则是通过后天修持,磨炼己心。
将其请入命中,镇压气数。
两者并无高下之分。
“度化这口阴泉内的诸多亡魂,积攒善功、阴德近五百,
正好可以请这一尊‘夜游神’入命。”biqubu.net
纪渊思忖片刻,决定尝试。
善功、阴德,比之道蕴更难收获。
这一次,还是多亏何云愁留下此份家底。
他才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
开辟一口阴泉,需要花费巨大精力和钱财。
布置仪轨的金玉器物,五十年以上的槐荫木,还有那几百条填数亡魂。
没有雄厚的财势,过硬的手段,休想凑齐这些物什。
“以后未必还能遇到这种机会!
趁早把善功、阴德转化为自身积!”
仔细考虑过后,纪渊心神勾动皇天道图。
十五道命数熠熠生辉,化为【武曲骑龙】的命格。
无形的星光直直垂落,好似流苏璎珞,结成各色光泽。
寸寸凝实,缓缓注入三重位阶。
丰都道人、鬼神之宗的那条路线,好似被点亮一般。
影影绰绰的虚幻神像,接二连三铺展开来。
夜游神,正位居下方。
四百三十二刻善功、阴德如燃香。
飘起袅袅云烟,盖住那尊雄阔威猛的夜巡阴帅。
忽地!
一双亮如灯笼的大眼睁开。
纱帽晃动,宽袍抖落。
那尊手提魂灯的夜游神好似活转过来,昂首迈步,跳出若隐若现的古朴神龛。
它面色肃穆,对着【武曲骑龙】的命格之相,
单膝跪地,行叩拜大礼。
“某家!参见命主!”
纪渊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这一尊凶神竟是奉自己为主?
杀生僧明明说过,想要后天请神,需得增厚气数,以心神降伏。
甚至还要受到诸般磨炼,逐一通关,方能得到认可。
“感觉挺简单的,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波折。”
纪渊眸光变幻,冥冥之中感应到一股纯粹灵性映照命格。
原本聚成磨盘大小的祥云,骤然再厚三分。
内里翻涌的五色之气,隐隐化为云龙风虎的瑞兽之相,盘踞于头顶三寸之处。
夜游神三次稽首,巨灵化为一颗飞星,稳稳落入【武曲骑龙】的命格当中。
这尊凶神入命之后,皇天道图卷起大片的华光。
本来被十五颗命数星辰占据的天穹幕布,似乎有些松动,显出一方空虚之处。
“上限被打破了……可以再攫取一条。
看来命数多少,在于命格高低。
请一尊凶神加一条,请一尊吉神再加一条。
这便是十七道,逼近二十之数。”
纪渊若有所思,暗自推测道。
“不知这属于地阶路线的‘夜游神’究竟什么用处?
洛与贞的桃花仙,乃是加持性灵聪颖,让人心生亲近,等于提升魅力。
杨娉儿的那条青竹蛇,则是叫男子神魂颠倒,拜倒裙下。”
人身的凶神、吉神,各有神异之处。
念及于此,纪渊不由凝神望去。
【凶神】:【夜游神】
【谛听微声,百里之地,凡密谋、毁谤、暗算、祸胎之言,皆入耳中。
监察善恶,人心难测,黑白难分,却瞒不过巡游阴帅的一双法眼。
百鬼退避,昼伏夜出,三更天后,见之恶鬼游魂,可以生死魂灯拘拿】
“居然有三样本领!”
纪渊感到意外。
总结一下。
请这尊凶神入命,加持于身。
可以使他探查百里,分辨善恶,缉捕恶鬼。
“这样一来,以后再去阴市岂非横行无忌?”
纪渊颇为满意。
他此前还有些小觑夜游神。
觉得这尊分属地阶路线的冥府阴帅,
与北镇抚司无品无级的缇骑没甚区别。
都是打杂、跑腿的小官。
“三重位阶当中,能够排得上号的神祇,果然都非同一般。”
纪渊睁开双眼,呼出一口白气。
滚烫炙热的磅礴血光,早已将宝药炼化半数。
庞大的生机精气源源不断,填入四肢百骸。
然后,以惊人速度被吸收干净。
他的体魄实在过于强横。
换做常人服用延年益寿阴芝阴马,
非得耗费几天时日反复消磨不成。
“凶神既成,不妨试上一试。”
纪渊双眸明亮,神光湛湛。
之前眉宇间略显冷厉的气质,陡然多了几分威势。
像洛与贞,杨娉儿那样的先天请神。
并不懂得如何催使。
只是凭着直觉。
下意识发挥作用。
纪渊却不同。
皇天道图的三重位阶之下。
诸天神佛的灵性映照。
皆可请入命中。
任由差遣。
他念头微动。
位于龙首之下的夜游神。
好似听候吩咐领命小兵。
猛地化为飞星,射入眉间印堂。
轰!
仿佛凭空的惊雷炸响。
夜游神的灵性。
附着于己身。
纪渊猛然一震。
合上的双眸缓缓睁开,一字一句道:
“鬼神……阴阳之名也。”
其声低沉,威严刚猛,好似变了个人!
纪渊此时的状态,像是正在修炼曾经盛极一时的神打术。
专门以符水、祷文等仪式,催眠自己,请神上身!
如今,他勾动命格之内的凶神。
仿佛真有一尊夜游神,入驻到自己的肉壳。
所见所闻,宛若换了天地人间!
“谛听微声,监察善恶,百鬼退避……果然神妙!”
纪渊眸中流转阴阳二色,射出两道精芒。
心神不断地拔高,仿佛直入云天。
金风细雨楼、坊市、街道。
其人好似天眼悬空,照彻一方。
这种俯瞰世间,非同凡俗的视角。
恍如化身仙神!
若是气血武道,想要做到遍察百里之地,似掌上观纹。
非得成为天人合一的大宗师!
但在此刻,纪渊凭借一尊夜游神入命,拥有远超通脉二境的厉害手段。
百里之地,再细微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此时已近子时,乃阴气最盛的阶段。
金风细雨楼的周遭街巷,一条条身死的阴魂茫然而走。
时而成群结队,时而各自散去。
它们或为刀剑所伤,无辜枉死,
或是生前冤屈,上吊自缢。
滚滚怨气像是黑云压城,盘踞在坊间。
“圣人脚下,亦有这么多的阴魂不得超生,拥挤于阳间……那大名府之外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纪渊不免摇头道。
他盘坐于竹屋内。
夜游神的谛听微声发动。
诸般杂音齐齐涌入。
几乎将脑袋搅得炸裂。
就像成百上千人各说各话。
这是几坊之内的密谋、毁谤、暗算、祸胎之言,争先恐后挤入耳中。
还好纪渊早有准备,猜到可能。
勾动【破妄】命数加持,心神冷冽,斩灭杂念。
“倒要看看,是否会有人提及于我。”
人声太杂,鬼声太乱,纪渊干脆统统过滤干净。
他侧耳静听,只留意涉及自己名讳的那些细微之声。
不多时,竟然真的出现数道密谋之音!
……
……
大德坊,一顶软轿停下。
罗龙身着黑虎补子的四品武官袍,大步踏进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的气派府邸。
上至管家,下到护院、小厮、丫鬟、婢女。
各个披麻戴孝,一脸哀容,好似自己没了爹娘一样。
白皮纸的灯笼高高挂起,扎得栩栩如生的纸人,刷成大红大绿的纸马摆放各处。
罗龙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喜。
家中死人,本就晦气。
还要大操大办,弄出这般声势。
万一冲散自己的官运,岂不是糟糕!
那两个没出息的废物弟弟,死便死了。
反正平日也不往来,弄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又有什么必要?
罗龙满腹牢骚一堆不满,嘴上却没有明说。
他向来孝顺老母,晓得自家娘亲格外溺爱儿子。
老二罗猛、老三罗烈接连殒命,乃是极为沉重的一次打击。
“老夫人可还安好?”
见到管家迎上前来,罗龙淡淡问道。
“老妇人知道二爷、三爷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真悲痛欲绝,已经哭昏过去两回,
老奴连忙请了千金堂的郎中诊治,开了方子、抓了药材……
那位郎中交待,一定要安心静养,不可动怒,更不能再伤身子,否则恐有性命之危。”
罗龙面皮一抖,抬眼望向用于停灵的宽阔正堂,冷哼道:
“活着不省心,死了还来害人!
带我去见老夫人,若真个严重,我便去太医局求一份补气养神的灵药,好好调和。”
管家连连点头,同时心下感慨道:
“大爷真是孝顺,时刻挂念着老娘。”
罗龙穿廊过道,步入三进后院。
站在东厢房的门外,任由丫鬟通传。
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大爷最听老夫人的话。
每日从兵部衙门下值,只要天色不算太晚,都会主动过去请安。
“老夫人让大爷进来说话。”
片刻后,一个姿容明艳的大丫鬟走出,轻声细语道。
罗龙昂首挺胸,掀起帘子。
迈过门槛,进到屋内。
只见一个鸡皮鹤发,穿金戴银的老婆子躺在榻上,哎哟叫唤。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好狠心!竟然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两个好儿!”
两个丫鬟跪在一边,一人双手高举捧着痰盂,一人剥着瓜果点心。
皆是低头,不敢出声。
“逝者已矣,娘亲应当节哀顺变,顾惜自个儿的身子!
若是二弟、三弟魂灵未灭,见到娘亲这般煎熬,只怕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丫鬟搬来一把圆凳,罗龙大马金刀坐下。
母子二人隔着一道珠帘,就此对话。
“你说得这般轻巧!猛儿、烈儿,与你一样都是为娘掉下来的一块肉!
老不死的好色好赌,家财都给他败光、败净,为娘就指望着你们三兄弟,含辛茹苦拉扯大!
龙儿,为娘知道你最孝顺,也最有出息,做了兵部的大官!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给猛儿、烈儿报仇!”
干嚎了一阵的老婆子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浓痰,接着说道:
“辽东的那个泥腿子,他必须千刀万剐!
还有他一家人,都要一起陪葬,陪着猛儿、烈儿去死!
小贱种,仗着是个百户便草菅人命!难道没有王法了?
你一个四品官,他一个六品官,你怎么就整治不了?让他活得那么自在!”
罗龙面沉如水,好声好气解释道:
“纪渊他背靠北镇抚司,深受指挥使敖景的看重。
且不说黑龙台独立于六部、内阁之外,根本不会买兵部的账。
就算给些面子,我一个四品无兵权驻京武官,如何压得过人家的靠山?
娘亲,指挥使是正二品,跟咱们尚书大人平起平坐。”
听到大儿子这么说,老婆子猛地直起身子,不依不饶道:
“那猛儿、烈儿就白死了?他们可都是你的手足兄弟!
小贱种有靠山,你难道就没有吗?
你之前说什么尚书大人赏识你,与侍郎也走得很近……”
罗龙眼中已有几分不耐,却还是强忍火气道:
“娘,师出无名,兵部的大员如何会为儿子出头。
老二他意图谋害北镇抚司的百户,人证物证俱全,已经办成铁案,翻不了身!
老二卷入漕帮、盐帮私铸钱币的大案,两个帮主都下了诏狱,更遑论他!
我早就提醒过,让老二莫要太跋扈,逢人收起三分气焰,别钻到錢眼里。
也叮嘱老三别去江湖的泥潭裡摸爬滚打,只会沾染一身脏污。
他们偏都不听不信,这才落到今日的下场。”
老婆子鼓起眼睛,扯着嗓子尖声道:
“没老二帮你敛财,没老三为你疏通门户,你當得上四品的武官!
你平日里送出去的银子,请同僚吃酒玩乐……
还有这座宅子,上百个下人,城外的田产……难道不是两个弟弟帮衬出力?
只凭朝廷那点俸禄,如何够养活这么多张嘴巴!”
罗龙脸色铁青,似是感到难堪。
若是旁人敢当面直言,他早就出手打杀。
但老娘发火教训,只能捏着鼻子忍受。
“龙儿,为娘并非不体恤你,为娘也晓得当大官不容易。
可你两个弟弟死的太惨,猛儿脑袋给人拔下,身首分离,连个全尸都没留住!
烈儿更惨,受了大刑,两手指甲都被拔掉,还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你现在去灵堂开棺!仔细看一看!
他们连眼睛都合不上!死不瞑目啊,我的儿!”
老婆子鸡爪似的手掌抓住床榻,似是悲痛至极,字字泣血。
“那个辽东的小贱种!该死的泥腿子!我要他赔命!用全家人来抵!”
罗龙心头触动,轻叹一声。
关系再不好,始终是一家人。
平白无故给人杀了,若是真个忍气吞声,岂不成了缩头乌龟。
“娘,你且放心。我已经想好对策,纪九郎为人嚣张跋扈,树敌众多。
纵然有敖景一力保他,也活不长久!
只等老二、老三头七一过,我就把纪渊的腦袋割下,祭奠他俩的亡魂!”
得到大儿子的保证,老婆子这才满意地点头。
慢悠悠靠下床榻,闭上眼睛道:
“这样就好,只要小贱种赔命,猛儿、烈儿便可以瞑目,那样为娘死了也甘心。
你二弟生前养了个外室,是大通坊的秦寡妇。
我怕他死后寂寞,你找几个人把那骚蹄子办了,好一并送下去陪陪猛儿。
还有,老三喜欢排场,为娘打算多烧些纸人纸马,再请皇觉寺的高僧办上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
罗龙似是无奈,点头道:
“一切都按照娘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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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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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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