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自县内的锁龙井、锁龙洞、悬剑桥入……
手中必须持有一枚龙鳞,才能成功进到洞天……
纪渊眸光收缩,莫名觉得坠龙窟与天京城内的阴市有些相似。
也不知道现世之外,阴世之内,究竟埋葬多少洞天遗迹?
“殿下想要臣选择坠龙窟?”
约摸半盏茶的时辰,纪渊合上黑龙台甲字卷宗,抬头问道。
“你小子可真不识好歹,一座上三品的小洞天,何其珍贵?
纵然殿前武举夺了头名都未必轮得到,本宫平白与你机会,没有半句感激的话也就罢了。
怎么变作你替本宫办事了?莫非还想讨要好处?”
白含章眉头紧锁,状似恼怒道。
“殿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发现一座上三品的小洞天,如何连个四境大高手都不调派?换作往常至少会出动一支卫军才对。”
纪渊面不改色,他本就心思敏捷,如今不受命格、气数压制,仔细琢磨之下,岂会不明白白含章的真正用意。
“若臣猜测没错,南镇抚司的那五人应该是勘验记录一切细节,绘制黄粱县城的周遭地形。
北镇抚司则负责寻找坠龙窟的入口,率领数百兵丁打个头阵,并非真正的主力。
殿下适才说太医局和天工院打包走了其中的药田、器物,这代表朝廷已经成功进出过几次。
但卷宗上并未附注小洞天的地势、风貌,以及注意事项,不符合条例。
所以臣大胆猜测,南北衙门派出去的百户、总旗,外加一众兵丁,极有可能受到重大伤亡。
坠龙窟目前并未探明情况,甚至于还没有被完全掌控。”
白含章眸光闪动,脸色一变,抚掌笑道:
“好你个纪九郎!果真是洞察入微!
若非敖景不肯放人,本宫说不定……诶,你都入了钦天监,再来东宫詹事府做个副使如何?
登基之后,至少保举一个正三品的侍郎,或者巡狩一方的府主。”
已经有了社稷楼,北镇抚司,如今再多一个东宫?
岂不是三姓家奴?
纪渊眼皮一跳,回以玩笑道:
“殿下,登基这话也能随便乱说吗?”
历朝历代的东宫储君,最害怕的一桩事,便是为皇帝所忌惮。
父子相疑,乃天家常事。
“无妨,出本宫之口,入你的耳朵,传不出去。
倘若再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定是你泄密,本宫寻你麻烦便好了。”
白含章似笑非笑,见到纪渊无动于衷,这才摇头道:
“你这人好生无趣,圣人的大诰都写明白,不可因言获罪。
再者,本宫监国的时候连龙袍都穿了,怎么会怕几句穿凿附会的流言蜚语。”
纪渊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感慨这位太子殿下的得位之稳,几乎冠盖古今所有储君。
嫡长子,皇后所出,朝臣所向,奉旨监国。
若非是圣人坐关二十年,使得人心私念蠢蠢欲动。
其他几位藩王,确实没资格结党立山头,夺嫡争大位。
根本毫无机会!
“算了,你这人是江河湖海的大蛟大蟒,迟早要化龙飞天,早早放进东宫的小池子里,未必是好事。”
白含章忽地笑了笑,打消拉拢的心思。
他做人做事向来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极少仗着身份强压一头。
凉国公那等自恃尊贵的跋扈做派,往往只能折服奴才,难以结交豪杰。
“多谢殿下体恤。”
纪渊再拱手道。
“你猜得不错,那座坠龙窟并未彻底落入朝廷之手。
钦天监和黑龙台一开始没有重视,最初只以为是下三品的小洞天,后来才发现不对。”
白含章回归正题,这一次不再隐瞒,详细说道:
“大约半月之前,南北镇抚司摸索入口,进到其中。
拢共百余人,生还不过六人,分别带回了十枚葵扇大小的龙鳞、几株断肠草和一份碎成几份的舆图。
之后陆陆续续再下去两趟,都有收获,死伤也多。
不得已之下,本宫只得命太医局和天工院全部撤出,暂时搁置那处地方。”
白含章锁起眉头,抬手摄来另外一份卷宗,放在桌上。
他适才存了考较心思,关于坠龙窟这座上三品小洞天故意只说一半,藏住后面半截。
没成想纪渊细致入微,迅速察觉出不对劲。
“夜长昼短,白天绝对安全,晚上就会死人……
天色一旦暗下,必有不详……
不要靠近井、洞、桥、树……
不要独自进庙……
有龙影、龙吼……疑似未死。”
纪渊目光飞快扫过,这份卷宗比起之前多出许多细节。
不仅附注内容齐全,还有舆图对照。
从鳞次栉比的房屋和耸立高墙来看,坠龙窟实际是一座关城。
好似沉陷入地,宛若凹进去的破烂木盆。
“七百年前的大业朝,营州有一关,名叫营关。
传闻雍和四十二年,一条黑龙从天而坠,砸入城中。
事后,守城的将官率领士绅,摆下三牲六畜焚香祭天。
用长刀大斧将黑龙尸身斩成三段,与城中百姓分食龙肉。
次日,天降血雨,人心惶惶。
三年之后,营关爆发瘟疫。
近十万人陆续死去,沦为死城。”
白含章念了一段地方县志,沉声道:
“经过钦天监的练气士勘探风水,估计是那数十万人的阴魂未散,
加上怨气不消的黑龙,形成一座极为凶险的地势死局,
其名叫做‘葬阴瓮’,很是邪门。”
“殿下何不召集几位宗师,再调七八门雷火大炮,将里面来回轰上干净,以阳刚激烈之气,荡灭阴秽邪祟之灵!”
纪渊面皮抽动,献上一策。
好家伙,依照卷宗所写,朝廷仅为开采这座坠龙窟。
短短半月之间,南北衙门各自填入三十多条性命,更不提那些炮灰兵丁。
如此煞气冲天的小洞天,他怎么可能以身试之,用来冲关?
与其耗费人力,不如直接上重火力!
“兵部早就提议过了,小洞天不比现世,容纳气机有限。
宗师踏入坠龙窟,如重锤击于镜面,恐怕当即就要崩裂开来。
故而,只许真罡之下的二三境武者出入。
况且风水对应星辰日月,山川地势合抱汇聚,一旦随意破坏,反倒会引出其中镇压之物,更加棘手。”
白含章眼皮轻抬,无奈解释道。
这么危险?
你还坑我进去?
“殿下,臣……”
纪渊当即准备推辞。
上三品的小洞天固然少见。
但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办成这桩事,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含章面无表情,伸手打断道。
“殿下言重了,臣为朝廷分忧,亦是理所应当。
好处不好处,倒也没什么所谓。”
纪渊轻咳两声,话锋一转,眼中流出诚恳之色。
幸好他足够敏锐,这才没有上了白含章的恶当,沦为免费打工人。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比商贾还要斤斤计较。
哼,你乃临济大师的衣钵传人,皇觉寺的绝学任凭挑选。
本宫拿出来的功法,未必能够让你动心。
听闻你入社稷楼,整日钻研元天纲的命理之道。
你若真个对此有些兴趣,那便巧了,东宫收藏半部炼字诀,是元天纲编撰人书的时候,创出的一门奇技。
分为三层,炼气成运,炼气成势,练气成道,立意颇为精深。”
白含章手指轻叩桌面,微笑道:
“本宫记得你有一双灵眼,修成这门道术奇技应该不成问题。”
纪渊心里“咯噔”动了一下。
元天纲编撰人书时创出的半部道诀?
他面上仍然做出为难的神色,好似有些犹豫道:
“殿下身为储君,一言九鼎,谁敢不从。
再者,为东宫办事乃是臣的本分,怎么会讨要好处,不过……”
白含章起身回到大案之后,似是看破纪渊心中所想,不等说完就回答道:
“休要贪心不足,纪九郎。
那一部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足以引得半座社稷楼都为之痴狂。
若非看在你有一双通幽灵眼的份上,有助于破掉坠龙窟的葬阴瓮,本宫还不至于非要钦点一个六条气脉的二境武者。”
纪渊面色一凛,义正言辞道:
“殿下说笑了,这份差事臣自愿领命,为朝廷鞠躬尽瘁,为东宫死后而已。”
白含章嗤笑一声,懒得点破这小子那点心思。
久居上位,他自然懂得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是无稽之谈。
无论何时何地,好处总归要给,否则如何叫人尽心尽力。
只不过此子胆子比其他朝臣都大,居然还要讨价还价。
“你就待在这里喝茶,稍后等临济大师讲法完毕,母后说不得还要见一见你。”
白含章重新拿起狼毫,将一摞摞描摹图形的金花宣扫到一边,自顾自批阅奏章。
“是。”
纪渊点头应道。
他也不觉得拘束。
靠进座椅开始搬运气血。
……
……
内廷西翼,万安宫。
四面开阔的大殿飘着清心凝神的沉香烟气。
正中设有莲花宝座,两边再用祥凤万寿纹琉璃屏门隔开。
“如是我闻……”
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单手竖起,盘坐于地。
其声如洪钟却不震耳,一字一句直击心神。
约摸持续两刻钟后,杀生僧垂首诵念一句佛号,淡淡道:
“阿弥陀佛,洛施主多年未见,纵然风采不减,身体却亏空厉害。
老衲为你说法,用佛息化去顽疾,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人之寿元,乃精气神三宝聚集而成的本源,减易增难。
洛施主,何不放下心结,了却烦恼。”
坐在莲花宝座的妇人姿色平平,眼角眉梢皱纹细密,只是那股子飒爽英气,并未被岁月磨平。
加之身穿一件大红色曲裾深衣,续衽钩边,绣百鸟朝凤图,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威势。
这一位便是统率西宫的皇后娘娘,当今圣人的结发妻子。
同时也是太子和燕王的生母,洛琼英。
“临济大师,早在十八年前你我见过一面,便就断言过了。
我剩下的日子,如那风前烛、雨里灯。
本不该一拖再拖,强自撑着这一口气。”
洛皇后弯起一双明亮眸子,似是含着笑意,语气甚为轻松道:
“只不过我啊,心里头始终存了一点执念。
想要等到重八出关,交待几句,免得我孤孤单单走了,也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世上。
到时候,他肯定埋怨,跟我闹脾气。”
杀生僧轻叹一声,这座玄洲天下,唯有当前这位妇人,才敢堂而皇之唤圣人本名。
其他的妃子,再如何受宠,决计也没有这份底气和胆子。
“洛施主且安心休养,勿要思虑过甚,再缓上一缓,应当没有问题。
之前东宫不是传出消息,声称圣人会在殿前大考之时,功成出关么?想必快了。”
洛皇后笑容婉约,透出几分慈爱,轻声道:
“大师有所不知,那是我儿含章故意为之,哄我这个糟老婆子开心罢了。
他自小不善说谎,比起行尘差远了,如何骗得过我。”
杀生僧沉默不言,生老病死是人间至苦。
除非位列仙佛,否则终究难逃。
在他那双浑浊无光的老眼当中,洛皇后脱离皮囊之下的骨相、气象。
几乎是油尽灯枯,好似枯败的枯木,榨干所有的生命精气。
“我这些天时常做梦,梦到打仗的时候。
去攻应天府,人博他率军冲杀,打下采石矶,身上中了五箭,跟个血人一样。
是我给他换药,包扎。
重八他带着天德、鼎臣渡江,连拔三城,克六州,终于拿下封王的地盘。”
洛皇后眸光虚幻,似有几分缅怀意味。
“一晃眼,过去好多年了,人博病死在行军路上,天德也是暗伤发作,只有鼎臣好好的,告老还乡。
他没良心,不想见重八也就算了,连老嫂子都忘了,怎么都不肯再进京。”
杀生僧面容悲悯,端起那口铜钵。
轻轻敲了一敲,惊散不知何时浮现于洛皇后眉间的死气。
“真真回天乏术。”
老和尚叹息道。
洛皇后本就不是武道高手,哪怕景朝圣人动用逆天手段,强行为她度过换血关。
可开辟气海,演化内外之景,却是无法以外力造就。
加上孕育双龙,损耗极大气数。
即便日夜采用金丹进补,吞服延寿宝药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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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寿有定数。
虽然可増可减。
却无法打破桎梏。
“大师,让你见笑了,人一老就喜欢絮絮叨叨,变得啰嗦起来。
含章我儿有孝心,受得了,行尘那小子坐不住,最烦这个。”
洛皇后精神归窍,稍微振作几分,说道:
“听说大师你收了一个好徒弟,怎么也不带给我看看。
好几个郡主丫头,她们都没婚配,等着寻觅良人。”
杀生僧苦笑道:
“洛施主,我乃出家之人。”
洛皇后眸子一横,理直气壮道:
“大师你做和尚,你徒弟未必愿意一辈子拜佛。
若真个合适,入赘做个驸马、郡马,如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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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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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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