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奇部 > 言情小说 > 铜钱龛世 > 第 65 章 同寿蛛(五)
  但是那挨千刀的什么“同寿蛛”留下的血点已然了无痕迹,空口无凭,解释什么呢?

  不论他开不开口,以玄悯这性子,定不会做出多么明显的反应,兴许顾及着他的一点儿面皮,扭开脸就当没发生过了。至于这秃驴心里究竟怎么想,也不是薛闲能左右的。

  这么想来,解释或不解释并无多少差别。

  更何况……这秃驴都堂而皇之地在心魔里头晃了一回了,还解释个屁!嘬就嘬了吧,左右也不能收回去,就留印了怎么着吧!

  薛闲面色可谓精彩纷呈风云变幻,最终破罐子破摔地撒了爪,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坐正了身体,贼喊捉贼地睨了玄悯一眼:“看我作甚?”

  玄悯体温高热,于是脖颈那一点儿凉意便格外明显,以至于他虽不曾看见过程,但抬手就摸准了位置。还不待看到他脸色如何变化,薛闲便心虚地转过身来,正了正神色,嘲讽似的问脚下之人:“不是成了么?感觉如何啊?我怎的左看右看,也不曾觉得你有能活的迹象呢?”

  那人一脸疯癫似的絮絮叨叨:“活了呀,真的能活了……我能活的……你看,我手指都能握起来了……”

  他这么说着,两只手还试着抓了抓拳,乍一看确实是比先前有力了一些。

  然而薛闲一句话就将他打回原形。

  “别秀你那乌鸡爪子了,你以为你这力气是哪来的?同寿蛛?”他冷笑一声,懒懒道:“只是我还有些话需要问题,让你保持清醒好受罪而已。你看”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轻扯了一把玄悯的衣领,“你所谓的血点都消失了,更别说什么蛛足,做梦来得比较快。况且,若是真成了,现如今躺在地上直哆嗦的就不是你了。”

  说前半句时,那人还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然而当他听到最后一句,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确实,若是真成了,他和玄悯之间的对比和差别还会如此之大么?

  那人瞪着眼睛僵硬在地,愣了好半天,终于彻底崩溃了。

  “看来你那同寿蛛还不如我动一动手指好使。”薛闲冷冷看着他,缓缓道。

  那人一听这话,哭嚎之声再次戛然而止,他似乎在几经波折之后终于认清现实,连忙在地上匍匐过来,一把抓住薛闲悬在桌案边的脚,“救我,求你,救我啊……我不能死,不该死啊!我……我明明该有功德的,怎么能死呢?”

  薛闲被这种人抱住脚,别提多膈应了,然而他这双腿并没有什么知觉,想抽还抽不出来。

  “秃驴,劳”薛闲下意识想使唤玄悯,然而话刚说一半,又想起来这会儿正心虚着呢,又倏然住了嘴。biqubu.net

  就在他一脸糟心,决定暂且先忍忍的时候,玄悯倒是有了动作。

  就见他抬手虚空一勾一扫,那整个儿缠在薛闲腿上的人便被一阵力道扫开了一丈远,而薛闲那挂在桌案边的腿脚也被另一股力道勾放在了桌案上。

  薛闲愣了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我也可以办到,怎的关键时刻就傻了。

  他将自己这暂时性的痴傻归结于在心魔里热恨了,脑子受了伤。

  不过眼下也并非是关注这些的时候,正事要紧。他冲地上那人抬了抬下巴,“你方才说什么?你还有功德?你怎的不问问身上那些铁牌同不同意?三百孤魂被你强行镇在墓室里,永世不得超生,你还有脸跟我讲功德?”

  “你、大人有所不知啊”为了能活,先前还恨不得弄死他们的人转脸便“大人”长“大人”短的了,听得薛闲直皱眉,“你有所不知啊,那卧龙县所处江段早些年并不平静,时常有风浪暗涡,行船不易,若是再来个大涝,必定两岸倾覆,生灵涂炭。来年春夏,这卧龙县会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涝,我布那百士推流局,只是为了阻止那场大涝。”

  那人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薛闲,拍着心口问道:“能救百千乃至万万人,明明是一件至善之事,难道不是大功德?我怎的就该死了,我该活啊,活着能救更多人于水火,我怎么能死呢?那些百无一用之人都还活着,我怎么会死?”

  石室中的众人闻言俱是一阵安静,玄悯眸子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转瞬又敛了神色,皱着眉静静地看着地上不甘不愿之人。

  薛闲面无表情地沉默了片刻,最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为何该死?我且问你,大涝发生了么?”

  “来、来年春夏。”那人又重复一句,“算出此劫的人是个高人,还从不曾失手过,决计不会算错。”

  他以为薛闲所质疑的只是卦象准不准确,于是连声辩驳,却被薛闲不客气地打断了,“真的又如何,我只问你,大涝发生了么?生灵涂炭了么?”

  “还不曾。”那人摇了摇头,又想出声,“可是”

  “可是已经有人死了。”薛闲面无表情地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人,大涝还未来,却已经有三百孤魂在你手上握着了,你非但没让他们安安生生地活,连死了也不放过他们。你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他们点头答应给你去填那劳什子百士推流局了?”

  “改天换命总会有些代价的,三百人换万万人”

  “这买卖不亏是么?”薛闲神色顿时冷厉下来,“你把人命当瓜枣,还能论斤论两地算?”

  “……我、我明白。”那人似乎还觉得自己剩了些良心,道,“所以我斟酌再三,挑的都是些乞丐残兵之流,乞丐终日在街头讨食,冬夏寒暑,常常一夜就成了路边骨,较之寻常百姓,着实也无大用。至于那些残兵,也不过只剩半条命了,左右也是苟延残喘,缺胳膊少腿,做不了活计也谋不了生,回去也是累赘。”

  薛闲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觉得你也是累赘呢,你看你现在动弹不了活似一滩烂肉,苟延残喘连半条命都不剩了,打个商量,我也打算布个阵,需要的命不多,一条就够,拿你去填一填你看怎样?说不定百八十年后可以救上数万百姓。”

  那人:“……”

  这样的人薛闲自然是没那闲心去救的,也没那良心去度化,之所以这样费一番口舌,只是因为……不知过错不知悔改地咽气简直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了,相较而言,还是心怀愧疚和恐惧地闭眼更合适这种人,

  不过死前,该问的还是得问。

  “我再问你,你那墓室地下所埋的龙骨,是从何而来?”薛闲又道。

  “高人所赠,有了龙骨能事半功倍。”那人小心翼翼地道。

  薛闲一脸不耐烦,“我最厌烦在问话的时候别人弯来绕去!要不你还是现在就去阎王那里报道吧,怎么样?”

  “不不不!我说,我说……高人、高人是个术士,我跟了他许久了,我体质带灵,流出来的血用来布阵比寻常阵局厉害许多,他便教了我许多东西,从岁跟着他,学了十余年,算是师父,只是他不让我这么叫他,只送了我一枚门下所传的桃木腰坠。这些年我虽然不再跟着他了,但仍有联系,卧龙县江段的大涝便是他告诉我的,百士推流局也是他带了人手帮我一起布的。”

  术士?又是术士?

  薛闲不由想起了在刘师爷那里听说的术士,现在看来,恐怕都是同一个人,龙骨是从他手里所得,那这术士十有便是他所要找的人了!

  “要布阵局,就去虏了三百孤魂,要雕石像,就将人绑去荒山野岭,要让阵局事半功倍,就埋一根龙骨……可见你跟你师父一脉相承,都不是个东西。”薛闲冷笑一声,问道,“你那师父姓甚名谁?”

  “你、你若是能让我再活几年”那人听得出薛闲真正目的在找他师父,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讨价还价一番。

  谁知他刚说一半,就被薛闲一袖子扫开,狠狠撞在墙上:“爱说不说,不知道姓名我也有的是法子找到他!”

  那人:“……松云!他道号松云!”

  薛闲问完了该问的话,正欲动手,就被玄悯按了下手背。

  “怎么?”

  “有话要问。”玄悯淡淡道。

  他看着那人,问道:“你可曾见过我?”

  此话一出,石头张、陆廿七连同薛闲都是呼吸一顿。

  那人被薛闲扫走了大半力气,颤颤巍巍地在地上直哆嗦,他看了玄悯半晌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摇了摇头,“不、不曾。”

  “那你怎会躲来此处。”玄悯皱眉。

  那人道:“我师父算到我会有一劫,让我在躲逃之时一路朝这方向,可以碰见转机。我在林子雾瘴外头,听见里面有鸟叫,便含了避毒的药摸了进来,有只黑鸟看我一身血污,给我指了条路。”

  薛闲:“……”这秃驴是怎么养出给贼开门的鸟的……

  只是听了此人一番说辞,薛闲心里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跟玄悯不是故交。

  心下一松,他便又想起了一件事,就见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玄悯脖颈一眼,问道:“你所用的同寿蛛,是从何处得来的?又是你那术士师父?”

  那人着实摸不准薛闲的脾气,也不敢讨价还价了,乖乖道:“确实……听他说,那同寿蛛是从朗州一带所得的。”

  “朗州……”

  薛闲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起了桌案上有着玄悯笔迹的书册,翻到了玄悯所加的批注朗州霞山。况且,这书册上的批注也并非是他头一次听说这处地方,先前在客栈里询问玄悯失忆之事时,玄悯说过,他睁眼后发现自己在朗州一座山间。

  会不会是失忆前的玄悯觉察到了同寿蛛之事,甚至找到了破解之法,才会想去朗州?

  薛闲觉得这一趟算是没白跑,比起先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线索,现今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那个术士。而玄悯相关的一切又指向了一个地方朗州。

  一旦知道了这两件事,薛闲便觉得没必要再在此处耽搁了。他抬手冲那人再度收了一下五指,铁牌上残留的冤愤便再度将那人围裹其中。

  “啊啊啊啊啊”那人嘶声惨叫。

  薛闲冷脸看着,而后手指一勾,一道细细袅袅的白烟从那人身上散开,先前为了让他神智清醒所注加的灵力被抽了出来,那人在凄厉的哭嚎之中,渐渐重归垂死之境。

  直到最后,他在怨气中清晰地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死去,崩溃地流泪不止,半是后悔半是不甘地张了张口,用气声道:“若是你,你会……你会……”

  他的话含糊至极,且没头没尾,然而薛闲却听清了,不但听清了,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若是你,得知将有大涝,你会怎么做?毕竟逆天改命均是要付出代价的……

  薛闲面无喜怒地扫了他一眼,他本想纡尊降贵地张口答他一句。然而这样的人,从根骨里就跟他走的是两条道,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理解,无非是白费口舌。

  于是直到那人彻底咽气,他也没再开口,只是沉着脸一把拢回了那些铁牌,收进袖里,转头硬邦邦地冲玄悯伸了手,道:“请你那鸟儿再扑腾一回,把咱们弄上去。”

  他这姿势明晃晃地就一个意思抱。但是神情和语气却活像个讨债的。

  玄悯颇为无言地看着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将他从桌案上抱了下来。

  薛闲原本还有些纳闷,这秃驴向来干脆得活似抱了个麻袋,以至于他都习惯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又犹豫起来了?难不成在心魔里受了什么影响,这会儿嫌弃起来了?

  他瞎琢磨了一气,直到重新落入玄悯怀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玄悯的体温较之之前更高了,简直烫得薛闲有些不自在,就连先前压得很好的手掌都开始发了烫。

  这是为何呢?因为他在玄悯脖子上嘬了一口时,又让玄悯沾到了龙涎。

  薛闲:“……”这日子是没法过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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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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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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